你说得不无道理

文|梁莹

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口头禅。无论是我在遇到各种琐事疯狂敲击键盘在小群吐槽,还是无病呻吟地发表一些自认为很有哲思的言论,他总会接上一句:你说得不无道理。

很高明的话术。

于表达者而言,被误会的宿命被改变了。身边总有人无时无刻不在肯定你的观点是一件让人庆幸的事,尽管对方并不一定出于百分百的真心和赞同,尽管有时候连自己也知道某些话只是一时间的情绪冲动。我们总是会说出很多不一定正确的话,说出来不够体面略显刻薄,除了起到发泄作用外也无甚实际意义,就像我们偶尔会吃点垃圾食品,除了当下的愉悦感外也无甚实际意义一样。发泄情绪的话没有营养,垃圾食品也没有营养,但生活不是只由营养、有用、正确、意义构成,它还允许当下某些无伤大雅的冲动和渴望存在。

好像有这位朋友在,我的所有狼狈和焦灼都合理了起来。他给我一种被肯定的安心感。他也因为在20天的时间内重复了37次“你说得不无道理”,以及把我们的微信群名改为“xxx(我的昵称)粉丝后援会”而被另一位朋友亲切地称呼为舔狗。那是我第一次听说舔狗这个词,毕竟这个词多用于爱情,而小编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。他友情上舔得已经足够克制和温柔,据说他在爱情中可是舔得令人发指,此处不展开,因为小编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。

“舔”这个字严重撕裂双方关系并把它放在极度歪斜的天平两端,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叫法。“狗”也被频繁地用于讥讽或自嘲,单身狗,加班狗,舔狗。很奇怪的一点,大家称呼亲密的人为狗子,听说谁家养了猫狗都想第一时间去撸去抱,却又给这个字加上情绪激烈的前缀,创造一个又一个新的贬义合成词。“舔狗”听起来特卑微,特没面子,而“付出型人格”又顿时高级了起来,在这个词的包装下,一切想法做法都显得有理有据。不得不说,汉语实在精妙。

在我看来,大家眼中的舔狗,不过是那类总为对方着想,试图使对方开心,不计回报、不考虑是否需要止损地对一个人好而已。只是因为对方没能给到相同的回应,他的付出在唯结果论的人看来好像就不那么体面。客观说来,确实也不算特别体面,但起码不应该受到嘲笑,人各有志罢了。我们这个年纪的人,大部分人已经不是一张白纸,在或短暂或长久,或成功或失败,或单恋或恋爱中,早已学会了怎么把损失降到最小——金钱、时间、精力上的损失还是其次,这些都是很快就能恢复的,最怕是情绪上的损失。被蛇咬很快就会痊愈,怕井绳,一怕就是十年。

无论是蛇还是绳,能靠近的,其实都是勇士。他们不是不害怕,只是觉得前面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,害不害怕好像没那么重要了。

不要说什么舔到最后一无所有,我这个从不舔,站得直挺挺的人同样一无所有。决定“有无”的,从来不是你的做事方式。什么都没有,可能只是你本人不行而已。

况且,还是蔡澜先生那句,人,是给你拥有的吗?

伪命题

文|卫天成

世道着实是在变坏。

人们不害臊地把深情的付出和卑微的爱称之为“跪舔”。如果在这个语境里讨论“舔狗”,那就是给人间悲剧加码——一个词语的意义约定俗成的背后,是万千深情被白白辜负。

不愿意在这个维度上展开。也没有必要重复那些关于“跪舔”的老梗了。

有限地聊聊有关“舔狗”想到的碎片。

在我小时候生活的村庄里,时常有流浪狗窜进家门,尤其是在饭点时刻。餐桌上的人会夹起桌上的一根骨头扔向它,等它啃完,再扔下一根。在这个场景里,其实是看不见善良的闪光的。因为一筷子接着一筷子的施舍中,常常能听到“贱狗”之类的谩骂,神情是故作嗔怒的,或是带着油光满面的笑。狗直到吃饱才会离去,而人们享受狗乞食时巴巴的眼神。

人当然爱舔狗,舔狗也终得饱腹。

《皇帝的新衣》实则也是“舔狗”们的故事。大臣们和百姓们自欺欺人的谄媚,一同造就了皇帝的新衣。如果真相没有被戳穿,那么皇帝的游行会被另一种更魔幻的方式记录下来,是光鲜亮丽的,是盛大恢弘的,是全世界瞩目的,是圆满举行的。

而我们生活着的很多场景,就如同是真相没有被戳穿的盛会。既然置身于盛会,就免不了装模作样要做条舔狗,你必须和大家异口同声地说,“这是件多么漂亮的衣服呀。”

繁华和伟大由跪舔缔造。

“人一辈子那么长,谁还没当过几天舔狗?”当然是句调侃的话,但在我看来,还是一个巨大的伪命题。

冒犯地说,我们所不愿承认的真相可能是这样的:一辈子那么长,谁还只是当了几天的舔狗呢?

这是一碗有良知的狗粮的自白

文|金子棋

很不幸,我就是舔狗们经常舔的那一碗狗粮。

好多次,我眼睁睁地看着好端端的人变成低眉顺目的狗,我观察这一过程,心里除了嫌恶他们,更多的是嫌恶自己。

每次总是从我察觉到他们对我有好感开始,我甚至可以从一个表情(哪怕只是微信上的表情),一个标点,一个不自然的断句,一个轻易投来的眼神就察觉到男生对我的好感。然后我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,靠近他们,找机会对他们展示我的魅力,我自以为的那些魅力。

每当这种时候,我就宛如石原里美附体,我会找出我最好看的角度对他们笑,故意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善良温柔,在聊天中恰到好处的让他们感受到一点点我对他们尊敬甚至崇拜,绝对不能让他们感受到的是我心底最真实的冷漠。

很多时候,我都很明确地知道,这个人,我一辈子也不会爱上。可我还是不肯放弃这个低劣的游戏带来的快感。

我试过一次,在一个聚会上新认识的男生,我们热火朝天地聊了五个小时,聚会结束各自回家后,我们还在微信上嗨聊,直到他说了一句暧昧的话,他说“我可以撩你吗?”我突然觉得没意思了,他的表白没有任何技术含量,只需要五个小时就缴械投降,我找不到任何在这场感情游戏里较量的乐趣。我觉得很没劲,就毫无伪装地回了三个字“不了吧。”过了一会我发现那边没动静了,我点开他头像一看,发现朋友圈只剩下一条线——我被他删除了。

然而会沦为舔狗的男孩们要比他单纯可爱得多,他们要花更长的时间进入这个圈套当中,可是他们一旦踏入了,就再也没有抽身的机会了。

一旦他们表白了,我会马上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,我会明确地告诉他们,很抱歉,我不喜欢你。这种迎面而来的屈辱和打击,马上会幻化成他们成为舔狗的动力。

他们总是想着,我要无条件对你好,我要永远不放弃地追随着你,我的心里只能装着一个你,我就能让你回心转意。但是实际上这段注定失败的感情,从一开始就是我挑起的游戏罢了。

所以每当他们哭着求我,告诉我他们有多喜欢我,希望能待在我身边,哪怕只是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也好。他们每多求我一分,我就会在心里自责十分,希望尽可能快地结束这段让人难堪的对话。

就像毛姆说的, “女人可以原谅男人对她的伤害,但是永远不能原谅他对她做出的牺牲。”

而男人根本不屑多看女人对他作出的牺牲一眼。

其实我从来不觉得舔狗是低贱的,反而觉得自己是低贱的,可是无论我怎么忏悔,怎么自责,一旦我开始单身,我还是无法放弃这个游戏带来的快感。我能做的是一旦对方全面沦陷了,我就全面拉黑,不给他做一只舔狗的机会。

剩下他一个人独自伤心,步入无边的黑暗。

我太想要爱了,尤其是来自一个纯真的人所能投入的百分百的爱。从这方面说,我又何尝不是“爱”的舔狗,虚荣心的舔狗呢,“舔狗”的舔狗呢?

世界那么大,当一条无忧无虑的舔狗又何妨。

爱的时候不如狗

文|阿芙拉

“舔狗”这个概念是一位虎扑钢铁直男朋友给我普及的,这个词走出虎扑后意思稍微有点变化,现在它常被拿来形容感情里卑微得像条狗的人。这位直男朋友前两天开导我的感情问题时,还忧虑重重地叮嘱:答应我,不要做舔狗。

我说,我知道。

开玩笑,我怎么可能做舔狗呢?

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,爱一个人的时候我不如狗。

有本著名文艺日历前几天的日签里配了一句连城三纪彦的话,出自我很喜欢的一篇小说,里面有一个卑微的爱人者,他的BGM是一首这样的和歌:相思多烦忧,此身宁化为夜露,野地逝无踪。

你看,爱他们的时候,我们何止像猫像狗,还像麻辣香锅装盘之后轻轻撒在上面的那一小撮香菜,像尘埃,像南方冬天落地即融的雪花,像清晨的太阳升起时就轻轻逝去的夜露。

唯独不像自己。

但也只有在觉得自己不像自己的时候,我们才有机会认清真自己——

我们肯为了爱付出的,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多,而我们对爱要求的,也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少。

如果不是,你只是还没有遇到那个人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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